3月4日，来自中国成都的建筑师刘家琨获得2025年度普利兹克建筑奖，引发热议。他的代表作成都西村大院被很多网友列入打卡点，人们在竹园里吃火锅，上楼顶的车道骑行。这个充满烟火气的大院子就像杂糅了各种可能性的大火锅，容纳着周边居民的市井生活。
此前，刘家琨和他的作品并非“网红”，他没有大学教授职位，低调务实，是一位资深的文化人。
与2012年王澍捧得中国建筑师的首个普利兹克奖相比，刘家琨获奖的时代背景又有所不同——13年来，中国城镇化率已经从52.57%上升至67%，房地产业也进入了新周期。
刘家琨的获奖既是冷门，又在情理之中。在东南大学教授、上海梓耘斋建筑工作室主持建筑师童明看来，“他站在前沿性的、社会线索交织最深的位置，作品直击当下。从全世界来看，建筑不是个人理想或梦境的追求，也不是商品经济或资本的附属产物，而是一个去挖掘表达社会生活的重要媒介，是时代凝练出的结果。我觉得刘家琨的建筑设计传递了这个信息。”
以烟火气打动人心
西村大院是刘家琨解读语汇最丰富的代表作。这里有300多家入驻企业和商铺，也是周边居民的公园、运动场、聚会地。原本，它是一处住宅社区中间的体育休闲用地，建筑师却把它设计成了一个生活方式的综合体。“我等于是设计了一个书架，几百本书就自己填进去。”
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教授蔡永洁是5·12汶川特大地震纪念馆的设计者，与刘家琨是成都老乡。“我在国内还没看到哪个项目和地域文化能结合得这么好。”在一次飞往成都的航班上，他从空中看到西村大院，拍照发给了刘家琨。
从高处俯瞰，西村大院是回形的，中间是体育场，外圈三面是楼房主体，余下一面是可以漫步或骑行的坡道。蔡永洁多次带学生分析西村大院，把它与欧洲的社区相比较。“欧洲的街坊相对更重视街道外立面，在中国，院子才是生活的中心，刘家琨把欧洲周边式的街坊与中国内向性的空间结合得非常好。”
西村大院的沿街外圈是现代办公楼宇，院子里则有竹林、绿地、球场，可以吃火锅、办集市、打比赛。底层大门敞开自由通行，“很成都”是西村大院收到最多的评价。“虽然外部看上去与成都毫无关系，但进去之后，看到这就是成都。刘家琨把一种异类的东西放到成都之后，还是那么接地气，这是非常有张力的。”蔡永洁说。
出生于中国台湾的泰国HAS design and research建筑事务所主持建筑师洪人杰（Jenchieh Hung）也去过西村大院，他对空调、排水管等设备外露印象深刻，因为这种做法是相对反常的。在他看来，意识到这些日常设备真实地存在于建筑中，会加深人们对建筑功能的理解。
“就像现在人们习惯到高端商场、超市去买有机蔬果，慢慢地，传统市场或许因为环境不好而被整治，可是送货、切割、展示的流程就看不到了。其实生产链上的一些环节是基于人的专业甚至情感而存在的。刘家琨让你知道，建筑物没有必要过分地包装。”洪人杰那天穿着西装，但进去之后觉得应该随意一些。“当你看到那样的场景，就会觉得应该更融入当地生活，建筑是能够激励人探索生活方式的。”
童明很看重西村大院的烟火气，“我们不要标签化地去理解，更值得在意的是市民生活和当地的公共交往方式，在建筑中可以有非常灵活的衔接。”他认为，普利兹克奖是来自全球视角的审视，因此思考如何发掘文化地域特殊性是很重要的。刘家琨在建筑设计中讨论的内容是非常基本的，最现实地应对社会环境、施工条件等，让人看到建筑最为真诚的一面。他的每个作品好像都有非常独特的视角，本真地去体现当地最生动、最有灵魂的因素，这是打动人心的地方。
面对当下、寻找自我
泰国HAS design and research建筑事务所主持建筑师洪人杰与Kulthida Songkittipakdee告诉第一财经，从国际视角来看，刘家琨的获奖展现的是40年来随着中国经济、文化和城市的发展，世界看到了不一样的中国。
在他们看来，隈研吾、雷姆·库哈斯、斯蒂芬·霍尔、扎哈·哈迪德等明星建筑师在中国打造了强势的建筑语汇，看起来本土建筑师在学习他们，但是刘家琨的作品是相对低调、淳朴和本地化的，国际明星建筑师在中国的实践反而成了一种背景，凸显了他的特别之处。
“西方国家正在重新看待中国的文化主体，由王澍、刘家琨这样的建筑师，打开了他们对中国塑造文化认同的崭新视野。”洪人杰与Kulthida Songkittipakdee认为，考虑到刘家琨在国际上比较低调，他作品中鲜明的文化特性也将吸引西方公众关注中国的文化、艺术、建筑等领域。
另一方面，从设计手法到文化底蕴，人们在讨论刘家琨获奖的启示时，重要的也许不是某种具体做法，而是面对当下、寻找自我的能力。
洪人杰与Kulthida Songkittipakdee认为，刘家琨的获奖激励了全球青年建筑师。“他的作品很多是比较个人化的、体量较小同时具有文化性的，比如美术馆、办公室和纪念性的场所，这些都是目前青年建筑师在国际上比较希望做的项目类别。”他们表示，刘家琨作品的建筑本体并不强势，而是跟周围的环境和气候有所对应，以建筑为载体，吸引人进入场所，发生更多的交流，对东南亚、南美洲等地的热带建筑如何适应遮阳、通风、避雨等环境因素也提供了广阔视野。
“建筑设计价值评判的方式在改变，锦标式的、为生产做宣传的那个时代已经告一段落。回归本质，恰恰是现在需要讨论的。”童明告诉第一财经，如今应该放在行业转型的大背景中去看待刘家琨的获奖。他把普利兹克奖第二次花落中国建筑师，视为又一次刷新认知的过程：要在时代的人云亦云中保持清醒，继续追逐前沿性。
（图片来自家琨建筑设计事务所微博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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佟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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